只在此山中

【祖震】逐星者

跟前一篇 观星者 一样 主题是眺望星星的人& 追逐星星的人

绵绵老师 @绵绵长夜独守 的MV <美貌的青空> 衍生

宇航员Daniel x 大概是程序员or设计师的震震

剧情全靠布哥 @什么都没有 和绵绵老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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逐星者

 

  他们这样恋爱了很久,久到成为某种共生关系。

  Chen在家里工作,忙时锁在家里一周不出门,闲时可以整天打电动。Daniel不太清楚他具体是干什么,就像自己对Chen来说也只是个广义上的宇航员;反正他们在沙发里手臂环绕时不会谈Chen的电脑与Daniel的飞行。环绕地球十几个月的别离,仿佛上下震荡、反复循环的波形,在终点和普通恋人一样同居、拥抱、亲吻,然后周而复始。

  Daniel也会在基地宿舍给Chen打电话,对着面朝荒漠的那一扇窗,把声音吹入彼此的耳朵,把手当做对方的手。起飞后就连这等偷欢都不能有,最多的是卫星通讯:小屏幕里的Chen收拾得整整齐齐,仿佛能感到众目睽睽的视线,有点不好意思地对Daniel道早安;他说话本来就慢,三分钟没讲什么便很快过去。

 

  间隙的那几周假期往往在Chen的城市度过。

  Daniel习惯了从宇宙看地球,被引力抓在地面上总有点不适应。最伤脑筋的是飘久了动作笨拙,走路的姿势会变奇怪;第二头疼是睡觉翻身毫无节制,摔到地上还忍不住满脸吃惊。

  最近一次刷新纪录的二十周飞行结束后,Daniel第一天回家就摔掉三个茶杯:喝完随手往身边放,玻璃杯毫无悬念地粉身碎骨。家里一共就四只杯,唯有和Chen共用最后一只。Chen好脾气地扫掉碎屑又卖力擦干满地橙汁,抬头看Daniel一脸无辜,只好浮出无可奈何的笑:“下次要栓一根绳在桌角上……” 

  不过也有一点点好事:Daniel想要什么一定会握紧以防飘走,无论睡觉、吃饭、甚至打电动,都会挨着Chen。勾着腿肚的脚踝,握紧的手,缠在一起的小指,仿佛Chen是他最想要的。

  每次归来世界都日新月异:智能手机流行,美国总统改选,公交变成地铁线;大学的同学第二个孩子都开始学走路了,Chen的生活还是很慢很慢。

  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们会合得来,好像两颗离群索居的小行星。

  仿佛别人都是动物,勤奋寡言的鱼,聒噪的鸟,碌碌无为的哺乳类,只有Chen是树;无论过多少年,看起来都差不多。

  不过即使是树也会长高,也会开花,还会掉叶子。

  下一次Daniel结束飞行抱着他的时候,会看到他的头发里有一根白发、眼角有几条细纹。

  只有在Chen身上,这种缓慢的变化是令人赏心悦目的,让人感觉他们的时间确实在流淌。 

 

  事故不是第一次,但没有这么严重过。

  出仓着陆时防护面罩出了问题,扩散的裂纹把指挥中心吓成一锅粥;所幸Daniel够沉着手脚又快,在气压降到临界值之前赶回了飞船,有惊无险。

  尘埃落定他才觉得害怕,神经疲惫,轻飘飘地靠在门边。手指蜷不起来,脚下很空;虽说八成的工作时间都在失重,无由来的心虚却令他不安。

  事情播报出来,Chen正开着小窗口敲键盘;听到午间新闻女主播赞美Daniel聪明勇敢,不留神手肘一拐,打翻了家里最后一只杯。他慌忙地跳起来抽了许多张纸围追堵截,一小摊咖啡渍还是顺着桌沿漏下来,大滴大滴敲在地板上。

  那时候他在干什么? 

  记不清了。

  看书,打电动,煮饭,睡午觉?

  在那么远、那么安静的地方,Daniel就像飘出去的蒲公英的种子。

  有些种子会遇到沃土,但更多的落在罅隙里腐烂了。

  

  下一次卫星通话本该意义非凡,结果变成大吵一架。

  谁能想到三分钟够讲这么多伤人的话、会让局势变得这么不可收拾?

  开始只是Chen有意无意地说NASA的东西质量堪忧,Daniel答他们有在听你乱讲小心电话被掐;本来都带点玩笑意味,十秒钟后就剑拔弩张地认了真。

  Chen气他完全不对生死上心,Daniel表示事业就该彼此默许各自闯荡成熟一点好不好。

  平时说话软绵绵的Chen竟然用尽最后三秒吼他:

  “我不想发生了这种事也只能和别人一样在新闻里看到!”

  电话掐断之后Daniel心里蛮愧疚,仔细想一想,有时候自己做事是有点冲。

  如果他不在了的话,他们小小的生态圈里是不是就只剩下Chen一个人了呢?

  太阳系外面还有银河系,银河系外面更有无穷无尽的河外星系,就像一颗两颗千万颗星,Daniel心知肚明,Chen也只是人群中的普通一员。

  ——只是时间在他身上走得这么慢,还是会忍不住替他孤独。

  他想下次出仓一定要好好向Chen道歉,对他更好一点。

 

  他登陆之后却找不到Chen。 

  到处都找不到。

  他喉咙发干,翻遍碗橱也没发现那一只仅剩的杯。

  Daniel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,想要挂电话给什么人打听Chen的消息,电话簿里却连这样的人也没有。

  毕竟他真的太不了解Chen了。

 

  地上的世界真的很无味,举手投足牵引的重力沉甸甸地令人窒息。

  等Daniel逃回飞船、一脚踩空,才隐约琢磨过来。

  他背靠舱壁漂浮着,像只被剪断了线的气球。

 

  后来他又有了许多次精彩的远航,直到某一次单独驾驶飞行器离开母舰考察,通讯故障,母舰再也没有捕获他的讯号。

  其实大家心知肚明,这是所有探险家的句点:最后的、永远的、无根的漂流。

  Daniel的葬礼上聚集了他所有的朋友和同事,大家都鼓足了劲cheer up 赶走悲伤气氛。Daniel是个天生的冒险家,总能感染身边的人;地球上的人们分享他的故事,光荣的和可笑的,仿佛他还在这里驱散因他死亡带来的沉闷氛围。

  但是人群中仍有一个人格格不入,看起来非常非常的悲伤:当有人讲起Daniel在太空站试图把杯子拴在折叠桌上的笑话时,他竟然像是要哭了。

  就有人围拢过来,拍着他的肩安慰他。

 “不要难过!”

 “这一定也是他所希望的归宿!”

 

  玻璃罩右下角一小块液晶计算着残存氧气的浓度,由蓝转红,一点一滴地跳向一个危险的值。信号发生器仍是坏的,左边完全听不见,右边极偶尔地闪过几声噪音。宇宙的黑暗将他寂静地包围,好像咖啡里一粒细小的砂糖,在浑浊的、回旋的搅拌里缓慢溶解。

  这是群星的产床,亦是群星的墓场。明亮的,衰微的,斑斓的,灿烂的光在触手可及之处群聚成团,或飞溅为脉动不止的液滴。这景象比Daniel想象的要好,他早就做过这样的准备,就像一个凝视深渊的孩童。

  应该是很美妙的。他望着面前巨大的水蓝色星球。

  他伸出手指描摹着无数座山峦缀连的沟壑,指尖向前就能刺破万千英尺的深洋。

  真近啊,然而又远得令他手足无措。

  耳朵里频频闪过的噪声像一股徒劳的力气,微弱地试图将他拴住。

  氧气在流失。

  那个人在做什么呢?

  亿万颗星星中的一颗。

  真想回去啊。

 

  “暖气的温度怎样?”医生问。

  “很好。”

  “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?”

  “大概需要点新鲜空气。”

  医生笑了,在他对面坐下:“你看起来好很多,Daniel。”

  Daniel微笑:“毕竟已经心有余悸了八周,我想也是时候来点改变。”

  “你是我们的英雄。”医生打开笔记本,衷心地说:“不是所有人都能将勇气保持到底。那个空间站已经废弃了多久?十三年?十五年?还能对接上真是奇迹。”

  “感谢上帝和好运气。”

  “感谢自己,Daniel。修理通讯设备花了两周?”医生问。

  “空间站里的状况很糟,仪器也是几个批次之前的型号……不管怎样,我回来了。”

  “你知道……我们都受过完整、细致的专业训练,从身体到心理;但真正身处极端环境时,能有如此求生欲的并不多。”

  “如果我说我有想过什么都不做,就在太空里漂浮着死掉,你会写进档案里吗?”Daniel打趣。

  医生笑笑,合上笔记:“我只是来和你聊聊。”

  “你知道吗?信号接上地面中心的时候,那边说葬礼都替我办过了,还真是吓人一大跳。”

  “你要辞职才是吓我们一大跳。”医生学他的口气讲话。

  Daniel却不再答,明亮的眼睛眯成一条微笑的线。

  “你的状态恢复得很好,之前的测评也都通过了。”医生补充。

  他们对峙着,直到Daniel消解沉默。

  “我一直觉得宇宙很有意思,从一个点爆炸出无穷大,就想人也应该是一样,从地球这一点,”他孩子气地伸展手臂:“——向更远处走。”

  “听说很久很久以后,几万个亿万年之后,当所有的星球寿命衰竭,一切又会回到那个点。”  

  话讲了这么久,Daniel精神有些虚弱,PTSD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。 

  “我也有……一个点。”

  “现在暂时看不见,但总是存在的。”

 

  Daniel背着双肩包走下电车,走进都市的人群里。

  花花绿绿的电子屏循环播放流行新单,大声谈笑的路人句尾带着陌生口癖,Daniel感觉自己好像突入人类社会的外星人。 

  他走过很热闹的广场,人群稀疏的巷弄,安静的公园,空无一人的海岸:灰蒙蒙的,好像世界成形前的远古洪荒。 

  有一个人坐在海边。

  他穿着单衣,肩胛骨瘦瘦的,被风撩起一绺过长的前发。

  Daniel走近他的身旁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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