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在此山中

【祖震】花间酒

遗腹梗,一个混乱的太子炼

黑太子x莉安,白太子x莉安,黑太子x白太子

普通宫廷斗争,一般替身狗血,随处可见的角色死亡

警告:轻微太子水仙!

警告:重要角色死亡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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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间酒

 

  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。

 

  无鸾躺在那张又大又宽的床上,一动不动地盯着丝纱织成的幔子看。幔子上绣着花,一重笼一重,仿佛炉里闷的香:荷叶,甘松,蔷薇;沈炼辨不出这许多精致的味道,也不识得雾般的轻纱中泥金银线的花。他衣裳差不多穿妥了,正一颗颗系着扣,把绯红的齿痕收进领子里。

  他听见无鸾在身后问:“人找到了?”

  沈炼喏了一声。周围不可能还有别人,他却依然觉得不自在,手悄悄握紧了鞘。

  “怎样的人?”

  “是吴越的歌伎。”

  等了很久,才听到无鸾轻轻笑了声:“下次带来给我看看。”

  沈炼垂着头,趁躬身行礼的时候望了一眼无鸾。

  无鸾依然眼睛不眨地看着床帏的花。

 

  这里还是老样子,桌椅都蒙着薄薄的灰,自上次来起便未动过。光秃秃的几上摆着一只翠色欲滴的瓷,是主人还风光时先王赐下的东西;当中插的胡枝子却已焦枯了,在瓷瓶下落满一周失水的瓣。

  沈炼久觅未果,只好道了句得罪步入内室。里面这间屋也浸着死寂,榻上匍匐着一片奄奄一息的红。

  走近了,红里才飘出慵倦的声音:“这一次次的,是来看我死透没有?”

  沈炼干脆不出声,由她去说。婉后的袖子掩着半边脸,一叶眉被黛墨染得丰腴美丽,眼眸乌亮,颊上那团烧红的不知是胭脂还是垂死的病气。

  她对沈炼笑:“你过来些。”

  沈炼便走过去,由她眯着眼仔细端详。有时她的神态同无鸾有几分像,却绝不至于令沈炼混淆:她也是一朵花,不知覆过了几重丝纱,朦朦胧胧地绣在无鸾床头的帐子上。

  或者她连花也不是,只是一团野心勃勃的火,早已叫人不留情地踩灭了。

  看她伸出两片花汁浸染的指甲,像要抚上脸来,沈炼觉得不太自在;他往后退两步,想顺势离开。

  她被冒犯了,厉声说:“你算什么东西?”

  沈炼不说话,她又挣扎着伏起来,脸上恨恨的:“你以为他对你便是好了?他只想着自己过得舒服自在……他心里没人,也进不了人!”

  沈炼怔了怔,只答:“皇上心怀天下大爱,不能拘在一人身上。”

  婉后不再说话,表情忽然收敛起来。

  沈炼一揖,离开了掖庭。

  临了隐约听到一声笑,很刻薄,正如她自己招致的恶果。

 

  荒芜的东宫里长草过膝,沈炼拨开一条路,发现砖瓦间虚掩着细细的歌声。

  走近了,果然有个白衣人坐在长廊间,双足垂着,在凄凉的风里露出一截瘦削的踝。

  “怎么走出来了?”沈炼问他:“不是说过白天要待在屋里?”

  那人嗫嚅着,看着沈炼的眼垂下又抬起。这样的天气少年书生们都在围墙外马戏、蹴鞠,深宫废院中的鬼魂大约总是有些寂寞的。

  沈炼不知该说什么,又接一句:“面具也要戴着。”

  那人听他话,慢慢把手里捧着的面具戴上了。又旧又简陋的一层纸壳,用匕首挖出两只眼、一个透气的嘴孔,戴上后千人一面;反正样式怎么都好,只要能遮住这张脸。

  两人沉默下来。

  沈炼打开随身食盒,给他看里面码放整齐的点心:一口大小的酥糕,先刷酪浆,再浇上桂花蜜。他通过那一双眼孔忖度着那人有限的表情:“吃吧,给你的。”

  那人真的很高兴。沈炼对他好,他便似遂了什么大愿。

  “见过了吗?”沈炼问。

  “已见过了。”那人很快地说:“早些时候有人领我去的。”

  “说了什么没有?”

  话说出口,沈炼才发现自己没挑个好时机;不过那人跟无鸾不一样,即使很有些南方烟波熏陶出的多愁善感。

  “陛下说我们很像。”那人犹豫着,问他:“真的很像吗?”

  他好像很喜欢甜的东西,已把点心吃去了大半,嘴角还沾着一点糖屑。

  “很像。”沈炼说。

 

  “你再来这里的事有没有和别人说过?”无鸾问。

  他晚间饮了酒,屋里又只点了一对蜡烛;这样看榻上对坐的人,仿佛在照着镜子。

  他的食指摩挲着那人的脸廓,很有趣,又很毛骨悚然。

  那人不断摇着头。

  “也没同沈炼说?”无鸾又问。

  那人受了惊吓,好像很不愿意勾起这个话题。他对沈炼有种莫名其妙的赤诚,看破这一点叫无鸾兴致盎然。

  最后那人还是老老实实地说:“没有。”

  他真诚纯正,并不太懂如何掩饰感情;他很善良,像他这样的人,比起去伤害别人,一定会先选择远远逃开。

  他身上的品质正是无鸾缺乏的,很多人心向往之,无鸾却不渴求,只有在这样四目对视的时候才会生出奇妙的引力。

  无鸾问:“你叫什么?”

  那人迟疑着:“我本家姓吴……”

  “你叫无鸾。”无鸾告诉他:“以后别人问你,要答你叫无鸾。”

  那人不出声。

  无鸾又说:“沈炼没说过为什么要把你寻来?”

  那人还是不说话,好像在生什么气。

  “我得了病,”无鸾蜷起一条腿,悠悠地看着香炉溢出细长的烟,弥散在床帏间丝纱的花丛里:“不知什么时候要死。”

  那人信了,脸上悯然不忍:“不管什么病,去医馆总有办法的。”

  无鸾笑了:“但凡沾染权力的人都有这病,若你有一天坐了这个位置,也逃不了。”

  那人惊惶失措,冷不防被抓住了肩膀。无鸾自漆黑的交领中露出一截苍白的颈,嘴唇赤红,像鲜血又像朱砂。

  “懂了吗?”无鸾在他耳边说:“天下总需要这样一个名字的。”

  那人头低垂着,忽然抽着双肩哭了。

  无鸾凑近了,拈起他的下巴来;两行泪水划过那人通红的眼尾,说不清是绝望、痛恨还是哀愁,没有遮挡地蔓延过肖似的脸。

  无鸾慢慢舔去他顺着颧骨挂下的那一颗泪。那人薄薄的眼睑合拢,在动摇着,眼珠战栗着。

  他们真的不一样。

  但如果是他的话,应该能理解这相同的空虚与痴迷吧。

  

  晚上沈炼去时候那人正在读书。他的曲艺在这地方派不上什么用场,甚至连活着也需要敛声屏息。

  沈炼忽然生出一点愧疚:“在屋里就不用戴着了。”

  听他这么说,那人便把面具摘下来;好像怕沈炼担心,又朝他笑笑。

  “你这次去得真久。”他对沈炼说。

  “北边很乱,”沈炼说:“朝里也不太平,裴洪死了,殷隼也死了。”

  “死了。”那人重复。

  裴洪是杖毙,殷隼被刺杀于朝堂之上;这些事往下深挖都脏得很,他不愿详说。

  其中也不乏无鸾的手段。无鸾……

  沈炼心烦意乱,忽然说了句无关的话:“你想不想走?要是想离开……”

  他硬生生停下来。弥补不了,只得把话题推得更远:“以前我总是想,等这些风波都过去了……或者老了病了,一定要去江南。”

  他问那人:“你是从南边来的吧?”

  那人手捧着书好像在笑,过一会儿才说:“逃不掉的还是逃不掉,到哪里不一样呢?” 

 

  今夜又静又长。

  “我听说你很会唱歌,”无鸾枕在他膝上,懒洋洋地说:“唱一支吧。唱一支好的。”

  月光透过窗缀满无鸾的黑衣,调和出一种奇异的银色,与那人的白袍一起,两双袖子堆迭着难解难分。

  那人听罢便献了一支歌,讲的是春秋时越人舟子倾慕鄂君子皙的传说。

  乍看之下含情脉脉,碍于身份悬殊,最终算是个无情的故事。

  歌将尽,到“山有木兮木有枝”句,无鸾笑着摇头:“不好。”

  可等唱完,无鸾又命他从头再起;这般反复不知过了几遍,以为无鸾是睡着了,停下来,才发现他望着窗外遥远的月亮出神。

  那人以为要被责怪,不想无鸾握了他的手,脸上微笑着:“你唱得很好。”

  

  他睁着眼,一朵一朵数床帏上的花。窗外夕照已烧成了魏紫色,大殿飞檐上挂着一弯指甲般细的月牙。

  太医给他号过了脉:怎么检查都无妨——真的那个无鸾早已死去了。

  他们说他是在花园午睡时被蝎子蛰了,可皇宫里哪来的毒蝎子呢?

  果然医官说他身体无虞,只开了几个清热的方子;大概他们真是很像,没有人瞧出来一点端倪。

  他又等了很久沈炼才步履匆匆地出现。

  “妥当了。”沈炼说,目光沉沉的。他跟了无鸾多少年?七八年?十数年?他说这话时仿佛只是掩埋了一朵经霜早早离枝的花。

  这夜沈炼留宿,一如往常;人是变了,说不清道不明。

  他偷偷溜下床,赤脚踩着地上的月光走向另一边的镜;镜中人也施施然地迎过来,堆着一脸了然的笑容。他看着那张脸,觉得胸口像烧了一团火,仿佛某种大病将来的征兆。

  他倾向镜面,渴望听见无鸾的耳语;那片倒影也靠向他,冰冷地贴近他的甲尖。手指摩挲到的那一点化在月光静寂的清辉中,好像一个太平盛世的梦想。

  他向后退,发现沈炼已醒来。眼里不知不觉蓄起的泪把眼睑浸得湿透,但又很快地风干了。

  “像的吧?”

  沈炼张了张嘴,被他赶在能听到答案之前打断了。

  “是一样的。”

  

  那时无鸾抓着他肩,两人离得极近;他想不了别的,满脑都是无鸾的话,天下总需要这么一个名字,你懂不懂?

  那沈炼呢,他懂不懂这个道理?

  这话脱口而出了,无鸾却没答他。

  后来无鸾枕在膝上听他的歌——时间已过去很久,他还在想吗?

  谁知那却是最后了。

  最后他想到了吗?

  

  月既不解饮,影徒随我身。

  暂伴月将影,永结无情游。 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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