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速割 就是一个太子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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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龙布雨



年逢大旱。

地里不产粮，仓廪的积存也日渐减少，陆续有人收拾家什往外地逃荒。

沈炼送走最后一拨这样的人，叫人放下城门，自己顶着满天稀薄的星打马独行。

这时节本该开仓放赈，穷乡僻壤，实情无法上达天听，朝中竟为这个吵开了。张太守见风使舵，捺着手中一点权力按兵不动，等着大人物的眼色行事。沈炼是武官，等级又不够，在这事上毫无办法。

尽不了人事，只好求求老天了。

怎么求？

城外有大湖，他向那里去，果然遇见了无鸾。

久不降雨，湖水一日日地干涸下去，湖边的蜻蜓芦苇只剩下干草与热风。说来也奇怪，无鸾这么随随便便地站着，大路上扬起的灰尘没有一丝弄污他的白衣。雪亮雪亮的缎子，腰里的丝绦系着青翠的玉；听说哪怕是久居中原的人，眼珠也会多少掺点褐或灰的杂色，无鸾的眸子却和他的头发一样，黑得像沈炼用乌柏叶染过的衣裳。

这样的怎么能是凡人？

初遇的时候，无鸾转过脸漫不经心地瞥过沈炼一眼；这一眼，沈炼就死心塌地地信了。

这感觉没法说，强说也说不清，倘若你也曾是个不信命的人，或许多多少少能懂得些。

他有空就来见无鸾，对着他慷慨陈情；意气激昂久了，也会不自觉地从民生凋敝说到点别的。他告诉无鸾自己没什么亲友，上头有个大哥，在州里任提辖；下面有个弟弟，刚从里正升了都头。他大哥家里有个老娘，孝顺得很；小弟最近刚说了一门亲事，医庐的小女儿，很招人疼。

可惜无鸾不怎么理他，眼总是望着水面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到了跟前，马仿佛也畏惧无鸾，只敢定定站着，尾巴拂来扫去地催沈炼麻溜下地滚蛋。

不知怎的，他觉得无鸾今天很不一样，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。暮色沉沉，天边卧着一片云；沈炼用尽了力气去眺望那片云，试图在空气中嗅出雨水的味道。

听说龙飞走的时候就会下雨，越大的雨飞得越高，爪尖变成雷电，鳞片化在风里。

除开沈炼小心翼翼隔出的那段距离，他们几乎是肩并肩地坐着。像这样沉默地坐了很久，沈炼说：我想说个故事。

还是前朝的事，我家有位先人在这里遇了龙君。

那时也恰逢大旱，凶年恶岁，饥馑荐臻，城里的人便选了一个姑娘祭水。

先人与那姑娘有过一段故事，钟情于伊；无奈姑娘芳心另有所属，那人却已意外亡故。

姑娘因此没了生趣，不愿同他出走；他身为小吏，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。眼见期限一天紧过一天，他失魂落魄地在水边打转，脚下不留神，竟跌了进去。

然后就见着了…想不到水底真有龙君。

无鸾终于说话了，声音真是好听，每一个字都像珍珠敲在玉石上。

无鸾问沈炼，龙君长什么样？

沈炼噎住了，低着头慢慢地说：面貌和凡人差不多，但气度雍容闲雅，人间不应有，一看便是仙家。

无鸾不语，沈炼只好接着讲故事。

龙君把他当成人间界献来的活祭，不许他再离开；倒也不曾在别处亏待他，只把他留在身边打发时间，讲陆上的奇闻逸事来听。

他本已下定决心留在此处，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一阵，终不敌相思之苦，求龙君准他再见心上人一面。

无鸾又问，龙君准了？

沈炼犹豫着，终于说：龙君很生气，把他推出大殿。他顺着玉阶走了两步，忽然暗潮涌动，亭台宫榭纷纷隐去，人也被水涡卷起；好在岸边有识水性的过客，及时将他救起，不致丢了性命。

然而救命恩人的言语他竟不懂，四周风景也与记忆中大为不同。原来陵谷沧桑，仙界渡过的数十日，人间算来已是百年了。

无鸾摇摇头：既然是仙家，怎会向人讨活祭？

沈炼一时愣住，眼睛看着无鸾：水底一定有龙君的。

之后几天，无鸾再没出现过。

天气倒变阴了，云越聚越多。沈炼牵着马绕湖踱步，湖水太浅，荇草早已干死，淤泥中七扭八歪地露着根须。

沈炼想，水这么浅，大概是困不住龙了。

这天他回去交差，进门张太守便稀奇地迎了过来，脸上表情很怪：咬牙切齿，眼里却水光潋滟地谄媚无比。

张太守冲他低吼：怎么才回来？！厅里有贵客，赶紧过去。

沈炼想去拴马，被张太守一把夺过缰绳：沈大人，火都撩到屁股上了，咱识个好歹行吗。

他只得往厅里走，听见张太守在身后嘟嘟囔囔地骂：倒霉玩意，迟早有一天要跟着你掉脑袋。

进门他就看到无鸾在厅里坐着，心中一惊又一喜；无鸾身边围了许多人，立刻有人板起了脸叫他跪下行礼。沈炼跪伏着，眼睛只看得到无鸾脚踝边的一角白袍，耳边迷迷糊糊地听说要把他调到太子身边去做带刀侍卫。

他渐渐明了了是怎么回事，心里惊慌，下意识地抬头犯了龙颜。

无鸾垂着眼，依旧漫不经心地饮一盏茶。

沈炼说：我与大哥交情甚笃，此番我去外地当差，恐怕…

无鸾说：卢提辖高堂在上，自然走不开的。

沈炼又说：我还有个弟弟，平日相扶照顾，只担心…

无鸾说：靳都头不是快要成亲？想必也要在此处扎根的。

沈炼调任那一日，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。

他本应该骑着马为车引路，无鸾却偏要把他招进车里。他别别扭扭地坐在无鸾旁边，手不知该往哪放。

太子的车驾很稳，一路听得见窗外雨声。沈炼见无鸾看着外面，眼睛也往窗外瞧，却听无鸾问：后来呢？

沈炼不解，无鸾又说：你那个故事，后来怎么样？

沈炼说：民间轶事，哪有详尽下文？必是留在当地开枝散叶了。

无鸾笑笑：想来龙宫里也无聊，赶走了这人，再悔过怕也来不及了。

他托着腮，问：沈大人也有心上人？

想不到被这么问，沈炼窘得脖子通红；那一点红色还没渡到脸上，无鸾仿佛已失了兴趣，又问：你真相信有龙君？

沈炼低着头，浑然不觉那红终于还是没过颧骨、攀上了眉梢。

他用力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