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在此山中

【祖震】千山鸟

太子炼
强行向你梧哥要了授权 本来想割个千山鸟飞绝的故事 结果中心思想领会失败 本能性he了
大噶品品梧哥剪的《沧海映雪》 比本文精彩1827363627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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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山鸟


无鸾少年时,熟谙相术的宫廷方士曾占过一卦,说他命里桃花带刃,易为情欲伤身。
后来他果然遇到了婉儿和青女:前者和他青梅竹马,却因光彩太盛,不幸被帝王垂青,成了他父亲的新妻;后者与他也是一段孽缘,青女芳心暗许多年,无鸾这边动也不动,任她落个赐饮鸩酒的下场,他眼睁睁地看着,洒了几滴泪,姑娘终是死了。
沈炼呢?
不像是漏下了,也不该是另有天机;他和沈炼那一点微薄的缘分,仿佛寂寞时可以想上一想的消遣。
好像是他十六七岁的时候,宫中挑选了新的死士,面前那排整齐的黑衣里,有一位悄悄抬着眼看他。
他就是这么认得沈炼的。
他长在深宫里,活得极其自私,满脑子浪漫荒唐的念头庇荫,对生死倒不看重。
真有几个人陆陆续续为他而死过,彼时难免惊慌一阵,毕竟刀刃杖击伤的不是自身体肤,半年一载难免淡了。
是年三月春潮涌动,梨花盛开,异常美丽。天暖得恰好将霜化为露水,他心里懒懒的,只觉得看到沈炼那一眼时,正嗅到风中送来的蜜香。
这群人一样的装束,每张脸上都没有表情,只有沈炼眼里流露着生气。
沈炼性格沉默,不像许多人一来二往就丢掉了自知之明。无鸾很愿意他来陪伴,过了几年好时光;浸溺在安乐中久了,也就忘了这些人全部都是要死的。
他曾半真半假地问沈炼:“你想不想走?”
沈炼不答应,表情竟像是要被赶走了。
正是他要的。看了沈炼的脸,无鸾心满意足:他无聊得很,终于来了一个有趣的人,怎会这么容易地放走?
沈炼死于一次平淡无奇的刺杀。
主使是个受了挑唆的小人物,听闻事情败露便万念俱灰地吊在了自宅梁上,整件事乏善可陈。
只说东宫的卫士折了两个,也没人来通知他;他几天没见到沈炼,留了心问起来,手下的才去清点名牌、报上细节给她。
他一时气滞,闷闷地讲不出话;嘴半张着,记忆却跟不上来。
旁人提醒:“沈炼。”
他才像刚记起来似地说:“沈炼。”
这名字溜过嘴角,在眼前痛快地一闪而过。
至此,他穷极无聊的皇子生涯也渐近尾声;七个月后他离开深宫,走之前历经了一场激烈鏖战。
最后追随他的人尽数身亡,如果沈炼还活着,想必也在其中。
他独骑一匹马在雪上踽踽而行。黑的蹄印,殷红的血,白色的呼出的云雾。
他没有得到自由的感觉,仿佛自由是更大一重的囚牢;他放任马步向前,一直向前也许能走入江南的春天。
这时候,无鸾忽然想起沈炼。
沈炼已与他的生活全不相干了,既不是他在姑苏小巷里遭遇的任一种邂逅,也不是乌篷船上为他掌篙的人。
他很爱流眼泪,大喜大悲时要哭,缘来缘去时要哭,忧郁时要哭,寂寞时也难免落上几颗。
眼泪凝在眼睫上,天地茫茫地辨不清是雾霭还是春深的花海。
雪中隐约飘来蜜的香气。

吴少将初次见张中校是有些眼熟的。
天堂歌舞厅十分热闹,他却不下舞池,靠着卖酒的长桌独坐。
他肘边有一瓶开封的洋酒,自斟自饮,举杯的样子有些用力过猛:扬起脖颈,手腕带着杯口往唇上扣,杯底磕上桌面时,杯中必已饮干。
他叹息,复又吸气,半边脸颊浮出一个浅涡。
吴少将的心动了动。他以为眼缘是玄而又玄的东西,经过时再顺势望去,目光落在了张中校的头顶心,那人仍不看他。
那时他留着稍长一些的头发,低头时,头发就像开倦的瓣般垂下来,恹恹地笼着他的脸。
后来真真假假的交际中,他们的关系渐渐熟了。
吴少将比他高两级,他却才是真正做事的人:用枪,匕首,洗面池里淤积的水,绳索,卑劣的毒杀,行所无忌的弹丸。
他们相识时,张中校已过了事业的顶峰。他手上沾了太多血,日本人疯狂想要他的命,以此带来的功勋也引同僚羡妒。就在前不久,他上一级的将官神秘地死去,因此才调了吴少将来做他的上司。
他常常沉思,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一个方向,莫名叹息的时候颊上又显出浅涡来。吴少将在旁边打量,觉得这真是个有趣的习惯;但凡了解一点张中校身世的,必会认为此人凶恶可畏,吴少将却从这一个不知所谓的细节里觉出他的可爱之处。
早知道跟张中校有不了更深的交情,他便有意捺着自己的心思。他有时会做糊涂的梦,梦见自己对着张中校开枪,或被对方强按后脑溺毙水中,醒来浑身汗湿,却不能安慰自己是反向的噩梦:如此说来,苟全当下竟是最好了。
那日深夜电话来时,吴少将还没睡,刚服下安眠的药丸,正倚在床头抽烟。
那头匆匆地告诉他刺杀失败,张中校不知所踪,要他赶快派人搜寻,务必有所行动。
言下之意便是要见张中校的死尸。
那么是谁失了手?
他安排部下去大路上找,自己去火车站。他本来不信张中校会搭火车,极敷衍地检查了几段,便打发跟着的人去搜查包厢。
或许因为缘分还够再见上一面。要不然这么多车、这么多人,怎么偏叫他遇见?
张中校占着靠窗的座位,怀里拥件不知哪里来的氅子,好像很慵倦,神情却极不舒适。
吴少将怀疑他胸腹上有一道新鲜伤口,然而此刻并非是嘘寒问暖的合理时机。
那告别呢?
天已大亮,张中校闭着眼,任那片皮草擦着下巴,额头沁出了汗。
吴少将看了看他,又看了看窗外。
这列车正驶向南方。
他便往另一面踱去。
两人在窄窄的道里擦肩而过,吴少将心里空空的,仿佛呼出一口闷了很久的气。
后来他又听人说起张中校的踪迹,像是去了香港,在那法外之地堂而皇之地开了一爿店。
说到这里,带话的人又不很确定,说他变得很精神,同原来判若两人:头发向上梳起,精明威严,远远看去,一双眼倒还是尖利的。
吴少将想笑,最终还是没有,嘴角稍稍扬了扬。近来局势变得很差,上面的人早抽不出心去管这样的事了。
后来他效命的这边果然土崩瓦解,吴少将亦不打算随着这一点将尽的气数渡海流亡。
他只身南下,运气奇佳地抵达广州,一路过关有惊无险,准备在香港搭换渡轮,投奔侨居欧洲的父兄。
这是个巨大的、人潮汹涌的城市,人人都对彼此漠不关心;变成吴先生的吴少将想,张中校真能在这地方定下来吗?他是不是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张先生?
车水马龙,吴先生迷了路,拦住一个看起来像是好说话的人,问他哪里可以搭船?
路人很匆忙:
“转北边,一直行冇几远就到咗!”
吴先生不会讲粤语,听得似懂非懂,他决定先歇一歇,在码头的船栓旁抽支烟。
理发厅的张先生出门办事,店里留了两个牢靠的徒弟,他很放心。
事办妥往回走,一阵春风拂面,忽然打开了他被肥皂泡沫闭锁的嗅觉,令他觉得很轻松,想去水边走走。
他跟着这风走,人群川流不息,岸边泊着巨大的白漆的轮船。
吴先生一手点烟,一手拢火;他垂着眼,风拨几缕发在眼睫上。
他还不知道张先生已在他面前了,张先生也不说话。
他们都不着急,而热爱或厌憎中的人往往来去匆匆。毕竟世间所有命中注定都会流失,所有生死决绝都会冲淡,爱要拥吻,恨要喋血,像他们这样,又何必着急呢?
船还未开,海的两岸都算不上太平盛世,这是一个恰好的时点,旅行与复兴都需要时间等候。
吴先生抬起头,悠悠地呼出一口烟。
他们的目光在人群中相遇了。


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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