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西坡x查老板 @黍离 换修炼
大概只有两节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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惊梦 之一
一
查老板昏睡了两天,睁眼看到沈西坡,两人俱是一愣。
沈西坡愣的是查老板终于醒了,查老板愣的是沈西坡:他作风刚直不阿,心底却清清澄澄明白得很。沈西坡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,身上绕着股淡定的邪气;这样的人往往把公与私隔得泾渭分明,七情六欲只是身外玩物,跳出三界不在五行。
沈西坡对他有钦佩,有欣赏,虽然过去了这些年,他仍改不了从前的脾气,觉得不稀罕。
那又为什么?那又凭什么?
“之前的事记得多少?”沈西坡问他,手里已取了只碗,慢慢地用勺子晾着鸡蛋羹。
查老板不答,出神地盯着窗外看。
赵笠人是死透了,沈西坡再去看查老板,两指查探鼻息,悠悠地只悬着一丝气,放着迟早也是死。
他自己呢?又好到哪里去?
沈西坡做事一向有原则、守底线、兢兢业业,但如今既然轮到他来拿主意,认定了这条路就要一走到底。
他咬牙抱起查老板,鼓足气往前跑。查老板虽已瘦得没有几块好肉,毕竟还有一身沉甸甸的硬骨;他也不像查老板天生神力,折腾了没多久两臂便直往下坠。
步子颠簸,查老板呛出口血沫,眼睛些微睁开,瞳仁总算聚成一个不稳定的点。
“我带你走!”沈西坡说。
查老板盯着他,不知是顺着奔跑的趔趄,还是鼓起的最后一点力,摇了摇头。
“来,喝一点。”沈西坡舀起一勺羹。
看查老板无动于衷,他又说:“已托人给你接好了腿,你喝一点,好得更快。”
查老板才转过脸来,张口接了那支匙。一勺羹仿佛咽了很久,热的汤汁喂入他嘴里,喉结在瘦长的脖颈上慢慢滚动。
沈西坡本打算把碗交他手里,禁不住又舀一勺。
“慢一点。”
二
查老板能走路了。脚刚沾地,他就急着分道扬镳。
他给沈西坡唱一出戏,算是顶欠他的人情。
他们住的地方依着荷塘,靠水有一方小台;正好查老板腿脚不便,能文不能武,空间狭小也施展得开。
查老板在台上悠悠地唱《惊梦》。是夜万籁俱寂,晚风与水鸟皆敛翅屏息不敢作声,听歌声荡在空中如一缕彷徨的魂。
沈西坡独自坐在台下,如痴如醉地浸在歌声里开心了一阵。他看着查老板,仿佛看着这世间的美丽事物遭人轻贱,碾在泥里,如今又失而复得,好端端地大放光明。
查老板的脸干干净净,一双眼顾盼生辉,丝毫不像曾蒙过烈火与烟灰;沈西坡看着看着,狂潮般席卷而来的喜悦忽然消失殆尽。他的心本如一间芦屋,暗且安静,却有好事的非要凿壁借光;光漏进屋,才知有多微,才知先前有多么黑。
人世之事,非人世所可尽,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?
他听着听着听呆了,两行泪顺着脸直往下淌。
查老板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,抽出一方手巾给他擦眼;他恍恍惚惚如一支愚木,就着查老板的手低下头。
“你拿着。”查老板想抽开,巾子往他手心里塞。
换了往常他心里一定欢喜,此时却紧绷绷地推着不收。
“事到如今,你还觉得我迷上的是你的戏!”他闷闷地想。
“生者可以死,死可以生。”
“生而不可与死,死而不可复生者……皆非情之至也。”
这是方才唱过的戏文,查老板颂吟起来委婉动人,沈西坡一口气背到底,心里悲凉悲凉的,也由不得了。
“你我都是死里偷生的人,”他说:“查老板,我的话你懂不懂?”
他也不管查老板懂了没有,五指攀着巾子一角向上抓他的手腕。
他横下一条心,穷途末路恶胆边生,只等查老板翻脸:该打,哪怕有过命的交情也该打;若不念这一点共患难的旧情,刺个透心凉也是应该的。
等了片刻,觉出查老板没动;沈西坡的目光移上去,见他嘴紧紧抿成线,像一条坎将自己缠绵地绊住,解数用尽怎么也翻不过。
他几近虔诚地奉上一吻,耳边飘的全是荷塘间不应有的弦声,仿佛肉身已殒死多年,复又在溟莫中求得所梦,推开了生门。
味道清清苦苦。查老板今早喝的是什么茶,谷雨还是毛尖?
沈西坡抓着他的下巴尝得越来越深,从舌尖到舌根;最深处味道又不一样,游荡着一丝甘——是早晨煮的红豆汤。
查老板不嗜甜,因唱戏常年守一套严苛自律的习惯,更不食肝、血等腥臊之物。眼下他元气大伤,沈西坡便每日煮红豆,软语劝他好歹喝些。
他被这甜味迷得魔怔,垂着眼在查老板耳边说:“今天迟了,先歇着好不好?”